■ 兰琼
书房角落的旧木柜总让我想起父亲。柜门半掩着,露出泛黄的剪报本,像一本本被岁月压平的蝉蜕。
父亲每晚都要坐在藤椅上裁剪报纸。剪刀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是我童年最熟悉的背景音乐。他戴着老花镜,将剪下的报道工整地贴在本子上,用蓝墨水笔在空白处写批注。那些蓝色的小字像一群游弋的鱼,在文字的海洋里闪烁着微光。
我曾觉得这些本子索然无味。直到一个蝉鸣聒噪的周末,我在书房翻找旧物,一本剪报本突然从书架上跌落。我捡起时,《十堰晚报》上的一篇报道进入眼帘——老工匠陈师傅在郧阳老巷四十年如一日坚守竹编手艺。
“他的手像老树虬结的根,却能让竹篾在掌心开出花来。”父亲用红笔圈出这句话,像枚小火种,瞬间点燃了我的想象。恍惚间,我仿佛看见老工匠坐在斑驳的树影里,布满老茧的手指翻飞间,竹篾化作振翅欲飞的小鸟。那些文字似乎突然有了温度,能听见竹篾相触的簌簌声,闻到新竹清新的气息。
自那以后,剪报本成了我的秘密花园。在油墨香气里,我跟着晚报走遍十堰的角角落落:丹江口库区移民赵久富,带领村民搬迁时,将自家一棵樱桃树移栽到新家园;郧西县乡村教师胡安梅,扎根山区二十载,用微薄工资资助三百多名留守儿童,她办公室的铁皮柜里,锁着学生们用作业本写的“欠条”:“等我长大了,一定还老师买球鞋的钱”;郧阳区乡村医生王建国,背着药箱翻山越岭二十载……这些被晚报记者捕捉到的故事,像萤火之光,点亮了我心底对文字的渴望。
去年清明节前夕,晚报发起“清明,长相忆”征文。我心中积攒的情感与对文字的热爱瞬间被点燃。我沉浸于思索中,将清明的情愫、对逝者的思念与生命轮回的感悟诉诸笔端。
投稿后漫长的等待里,我总在深夜听见记忆中的蝉鸣。直到某个清晨,父亲举着报纸冲进我的房间:“快看,你的名字在这儿!”油墨香里,我的文字终于和父亲的蓝墨水相遇。
“爸,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读懂剪报本时,窗外的蝉鸣特别响。”我在一篇文章中写道,“那些被你剪下的铅字,在我心里长成了会唱歌的树。那些在剪报本里沉睡多年的文字,此刻正带着新的生命力,在属于我的版面上轻轻振翅。”
如今,每当我翻开晚报,总会想起那个跌落的剪报本。那些被岁月裁剪的故事,终将在某个时刻,化作穿透时光的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