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二十五军长征路线图。
秦楚网讯（十堰日报）通讯员 李仁喜
1934年11月，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从鄂豫皖根据地开始长征。到达鄂陕边后，红军迅速行动，成功创建鄂豫陕革命根据地。随后，红军从这里出发，继续西征北上，率先抵达陕北，成为“中央红军之向导”。
红二十五军是一支极具传奇色彩的部队，在长征中无往不胜，仅用时5个月就成功创建鄂豫陕革命根据地。但鲜为人知的是，著名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正是由红二十五军最先传唱。在鄂豫陕革命根据地创建和长征途中，红军高唱此歌，从鄂豫陕挺进陕北。最终，这首歌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传唱范围最广的歌曲之一，也成为英勇、传奇的红二十五军最生动、最贴切、最真实的写照。
郧西县湖北口回族乡虎坪村，1935年中共鄂豫陕省委第二十次常务会议旧址。
起源鄂豫皖：早期纪律歌曲的萌芽与传唱
在讲述故事之前，笔者先向大家介绍一位红二十五军军史专家——卢振国，他是《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主编之一。1980年春，时任兰州军区政治部创作室创作员的卢振国，接到任务赶赴北京，参与撰写怀念吴焕先和郑位三的回忆文章。自此，他与红二十五军结下了不解之缘：撰写吴焕先传记，三次参与编写红二十五军战史，30余次为原红二十五军老同志代笔撰写回忆录。他曾数十次前往鄂豫皖、鄂豫陕以及红二十五军长征沿线地区，寻访当年见证人，踏访红军遗址，采集到大量鲜为人知的红二十五军第一手史料，一生创作了多部红二十五军相关专著。
据卢振国在《红二十五军长征记》一书中记载：《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起源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鄂豫皖。早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鄂豫皖苏区就曾产生过两首歌词不同、曲调也完全不同的歌：
其一是《红军纪律歌》。歌词为：“红军纪律最严明，行动听命令，不得胡乱行；打土豪要归公，买卖要公平；工农的东西，不可拿分文……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大家照此行。”
从歌词可以看出，早在1929年或1930年间，毛泽东制定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已传到了鄂豫皖苏区。歌词编者虽笼统地冠之为《红军纪律歌》，但在末尾却点明核心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大家照此行”。
其二是《土地革命歌》。歌词开头两句是：“土地革命已经开始了，须知工农专政最为高。”全歌共32行，现摘录数段如下：第一当兵宗旨要达到，莫叫同志费心又操劳；第三枪支自己要擦好，临阵之时击发多灵巧。歌词作者已无从查考，但其曲调就是现在流传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的曲调。这一曲调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的雏形，歌词写法与当今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非常相似。
这两首歌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已在鄂豫皖人民军队中流行。根据卢振国撰写的《吴焕先传记》记载，1933年到1934年，红二十五军人人会唱《红军纪律歌》《土地革命歌》，而且犯了错误的士兵必须以唱《红军纪律歌》的方式进行反省。
程坦编词：从口传纪律到革命歌曲
程坦，原名程宗寿，河南新县箭场河乡红显边村人。他生于1906年，1925年参加农民协会，1927年参加黄麻起义，192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2年底，他在鄂东北游击总司令部工作——当时中共鄂东北道委书记郑位三兼任鄂东北游击总司令，程坦任中共鄂东北道委秘书长，后在红二十五军长征时担任军政治部秘书长。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词的最早编写者程坦。
程坦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词的最早编写者。1934年，他在鄂东北道委担任秘书长，当时生活极其艰苦，战士们以山果、野菜、南瓜叶子为食。当听闻个别红军战士存在组织纪律差且增加群众负担的现象时，他们决定加强部队纪律教育。此时，程子华从中央苏区来到鄂东北道委，与郑位三、程坦、刘华清等一同居住了约四五十天。
卢振国在《红二十五军长征记》中写道：1934年9月，程子华同志来到鄂豫皖苏区，传达中央指示，并传达“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使程坦对“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内容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相关内容在他的头脑中逐步完整起来。渐渐地，他萌生将其编为歌词的念头。
为加强红军纪律建设，程坦在与程子华交谈多次后，将程子华口传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内容，仿照《土地革命歌》的歌词写法，以9个字为一句排列，编成通俗押韵的歌词，随后到独立团进行教唱……
中共鄂豫皖省委于1934年10月20日作出《关于十月革命十七周年纪念的工作决议》，将11月1日至7日定为纪念活动周，要求红军与各游击司令部广泛学习并宣传“十月革命”的伟大意义。当时，郑位三安排程坦主持活动周，刘华清负责布置会场。纪念活动周的最后一天，红二十五军在军部驻地举行纪念大会。程坦在会上为交通队和独立团演讲并教唱歌曲，其中就包括他最新编成的《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独立团合唱的《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首次在公开场合正式亮相，歌曲高亢激昂、节奏感强，唱出了军人的风采，在场的省委领导和红军将士立即被深深吸引。从此，这首歌曲在红军中逐渐传唱开来。
据卢振国在《红二十五军长征记》一书中记载，刘华清在1980年1月25日对来访者说：“程坦根据‘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内容，编写成押韵的歌词，采用了苏区曾流行的《土地革命成功了》的曲调，也就是现在流行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曲调。”
红二十五军长征出发前，鄂东北道委机关和独立团全部编入红二十五军，独立团的建制因此被撤销。
1981年《解放军歌曲》杂志登载歌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创建根据地的纪律保障：纪律歌再度改编和推广
1934年12月，红二十五军长征抵达鄂陕边，迅速创建了鄂豫陕革命根据地，在这一过程中同样唱着《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红二十五军为何能以近3000人的部队迅速打开工作局面？其主要原因之一，便是红二十五军非常注重部队的纪律建设。
红二十五军是一支极为年轻的部队，官兵年龄普遍较小，平均年龄不足20岁，部分战士甚至只有十三四岁。部队抵达陕南和郧西后，补充了将近一半的新战士，由此产生了“老红军”和“新红军”的区分。由于缺乏组织和纪律教育，新补充的战士中出现一些违反群众纪律和战场纪律的现象。鉴于此，教育“新红军”已迫在眉睫，程坦将他在鄂东北道委独立团教唱过的那首《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再次改写，交给刘华清刻印成歌页，下发至每个连队教唱。来自鄂豫皖苏区的“老红军”对这个曲调十分熟悉，唱起来容易把握节拍，部分官兵虽一时记不住全部歌词，却也能跟着哼唱。于是，这首歌很快在部队中传唱开来。
据中共党史出版社2019年出版的《图说长征——红二十五军卷》记载：“红二十五军长征途中时常发生小战士摘群众柿饼、拿百姓草鞋等违纪事件，加之红军扩招后人员素质良莠不齐。为加强红军作风建设、思想建设，并教育‘新红军’，军政治部秘书长程坦将中央苏区传来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内容编写成押韵歌词，采用鄂豫皖苏区流行的《土地革命完成了》曲调，由刘华清协助程坦将歌词适配曲调并刻印成歌页，下发至每个连队教唱。”
刘华清回忆：“当时，我在红二十五军政治部担任宣传科长。程坦同志编出歌词后，我协助他将歌词与曲调进行适配。我还刻制过蜡版、印制过歌片，并教部队学唱过这首歌。”
郧西县关防乡二天门老街旧址，1935年红二十五军在郧西县主要活动地。
长征路上的纪律号角：从郧西唱到陕北
这首由红二十五军率先传唱的红军歌曲，伴随着部队的长征历程，从郧西、陕南经陇东到陕北。
据未来出版社2017年1月出版的《红色先锋：红二十五军长征珍闻录》记载，包括刘华清在内的许多红二十五军老同志晚年曾深情回忆道：“我们在长征中走一路、唱一路，这首歌对部队遵守群众纪律确实管用。”“程坦早在鄂豫皖苏区和鄂豫陕苏区时，就曾尝试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编为歌曲，但一直未能获得准确完整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内容。”这些回忆充分表明，红二十五军早在鄂豫皖时期就开始传唱《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并一路唱到鄂豫陕。
卢振国在《红二十五军长征记》中写道：原军委炮兵政治委员张池明等不少红二十五军老战士都曾回忆，1935年7月，红二十五军从长安县沣峪口西征北上时，一路上高唱《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走到哪唱到哪，这种方式比队前讲话更便捷，也更易取得实效。
1980年4月30日下午，卢振国在北京医院采访了程坦。程老侃侃而谈，话题从吴焕先如何严格治军，转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的产生经过。他说：“那时，我们都没有看到过什么文件和布告，没有这个条件嘛！”抵达陕北后，他才见到红军总政治部颁发的“布告”。
这更说明红二十五军在长征及创建鄂豫陕革命根据地过程中，部队已广泛传唱《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并将其作为纪律要求的一部分。
2006年9月，程坦之子程沐雨在参加“重走中原突围路”活动时，于陕西商洛地区了解到：1935年，程坦对在鄂东北道委独立团教唱过的《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歌词进行了修改，并组织每个连队学唱。1985年春，当地党史工作者收集整理鄂豫陕根据地红色歌谣时，听到山阳县的红二十五军老战士吴高升完整唱出《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1985年5月，商洛地委办公室出版的《鄂豫陕革命根据地歌谣三百首（1934—1937）》收录了这首《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
笔者于2025年5月通过微信采访程坦的孙女程泉时，她提到：“爷爷程坦编写此歌后，在鄂豫皖边区根据地独立团传唱过。”
在陕北大放光彩：从军团传唱到全军推广
1935年9月15日，经过艰难跋涉，红二十五军抵达陕北，与陕北红军合编为红军第十五军团。10月19日，中央红军抵达陕北吴起镇。10月底，中央派贾拓夫等先遣人员到达红十五军团驻地道佐铺，及时送来中央红军《告红二十五、二十六军全体指战员书》和《中国工农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布告》。这份内容完整、文字准确、条款分明的“布告”，让程坦如获至宝。彼时，红十五军团先后在劳山、榆林桥战斗中取得重大胜利，共俘敌3800余名，部队补充了一批东北军士兵，因此迫切需要开展纪律教育。
卢振国在《红二十五军长征记》中写道：当天晚上，程坦激动得难以入眠。躺下后又起身，就着一盆木炭火，摊开几张纸，伏在膝盖上重新编写起来。
《刘华清回忆录》中也记载了这一过程。
时任红十五军团政治部主任的郭述申回忆：“中央红军先遣队带来了《中国工农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布告》，程坦为了用革命军队的纪律教育广大指战员，特别是针对刚补入部队的新士兵，便依照布告内容逐条编写歌词。在军团政治部宣传科长刘华清的协助下，他将歌词填入鄂豫皖苏区流行的《土地革命歌》曲调中。他们将歌词送审时，我批准在军团政治部编印的《红旗报》上刊登。最初的歌名为《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
1935年11月，红十五军团与红一方面军主力改编的陕甘支队在陕西鄜县以北地区胜利会师。在会师庆祝大会上，红十五军团官兵高声唱起《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立即引起毛泽东、彭德怀等中央领导及全场官兵的关注，中央决定全军传唱此歌。
《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这首红军歌曲，从此焕发了新的生命力。抗战时期，各地根据实际情况对歌词进行了修改。
1947年10月10日，毛泽东为人民解放军制定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重新颁布实施，这首歌的内容由此得到统一。
1950年底，解放军总政治部首次组织专人修改这首歌的歌词，并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内务条令(草案)》中正式公布；1957年再次对歌词进行小幅修改后，在《解放军战士》《解放军歌曲》杂志再次公布；1978年4月6日，总政文化部在《关于学唱十六首革命歌曲的通知》中第三次公布该歌曲。
1971年11月28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同时重新刊登《国际歌》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并配发《唱好两首革命歌曲》评论。同年，《红旗》杂志也刊登了这两首革命歌曲。这首歌由此传遍全国，至今仍被传唱。